會寧瑣記
一
? 會寧是被山巒簇擁在懷抱的一個小縣城。無論你望向哪個地方,目光都能被一座座山堵回來。
? 2018年夏季我去新疆的石河子,朋友說,石河子是王震將軍帶領軍民,一點點從石頭里刨出來的。會寧又何嘗不是呢?它也是當地人民愚公移山般的,從大山里移出來的。
? 這里的山并不高,但我遠眺的目光卻屢屢被它擋回來。
? 眼前這座沒有名字的山上,竟也聚集了些低矮的房屋,間有二層小樓雜于其中,因并不闊綽,倒也不顯得突兀。山上的樹木,東一塊,西一塊,一幅捉襟見肘的緊促模樣。
? 現在,天地間一片遼闊的寂靜,只有輕輕擺動的樹枝,是風來過的證據。
? 再看三十個奮筆疾書的考生,頓時生起歐陽修當年做主考官時的自豪喜悅:無嘩戰士銜枚勇,下筆春蠶食葉聲。
? 二
? 一個男生把試卷當作鏡子,自照。不知他可否照出“命運”的乖違模樣?
? 《聊齋志異》中有個故事寫道,一個漂亮女鬼為了鼓勵男主向學,常隱于書中。若男主認真做學問,她便面向男主,展顏之;若男主心思他移,她便背對之。
? 宋真宗也說:書中自有黃金屋,書中自有顏如玉。此話放在宋朝,當然是統治者重文抑武的一種手段。但經過時間的長期檢驗,誰又能不認同幾分呢?
? 攬卷自照的男生,大約還不懂這個道理。他還需要一堵結實的南墻,讓他撞一撞的。
? 三
? 太陽撒潑似的,定睛看去,似乎都能看見蒸騰的霧氣——但比“野馬”清澈些。
? 坐在大巴車上,居高臨下地可觀到一些平時因行色匆匆而沒有留意到的人事。比如我看到了一個穿黑色短袖的父親。臉上是刀削斧砍似的分明線條,膚色似燒得微焦的木料。他左顧右盼,不時踮腳看向校門。終于,一個同樣穿黑色短袖的小伙子迎著他快走了幾步。他比他的父親個頭略高些,臉盤圓潤,皮膚白皙。父親臉上的焦灼立即蹤跡全無,他迎著兒子向前跑了幾小步,然后猶猶疑疑地伸出手,去牽兒子,終于牽著了,但兒子看他一眼,兩人又同時放開了。
? 幸好大巴還在等人,讓我有足夠的時間目送他們遠去。
? 四
? 晚飯后,和幾個同事沿縣城內的一條人造小河散了會兒步。
? 想起祖厲河,便讓見多識廣的金大哥講講它。后來又問了百度,兩相結合下,才弄清楚了些。原來祖厲河又叫苦水河,是因為流域內地層含硝、鹽堿較多,水味苦咸,所以得此名。祖厲,蒙古語意為“苦咸的河”。
? 我知道苦水河是因為牛慶國。他在他的代表作《飲驢》中寫:……村外的那條小河/能苦死蛤蟆/可那畢竟是水啊……
? 一個詩人,能讓讀者對他筆下的地方,有了向往,大約就是成功了。從這點上來說,阿信的甘南,王單單的花鹿坪,牛慶國的苦水河、杏兒岔,無疑,都是不可復制的成功。
? 我也有一個心愿,希望可達成。
? 五
? 我有多久沒仔細打量過一朵蒲公英了?
? 6月7日晚上散步時,我們沿西巖山一路向西,朝落日的方向信步走去。年齡相當的男男女女好幾個,途經一片并不闊綽的白樺林時,有朋友驚叫出聲,原來是發現了一朵又一朵的蒲公英。
? 可以叫花朵嗎?我想這樣叫它?;ǘ浯T大圓滿,“像望月換了一種形式/寄身人間”后來,我在一首詩歌中這樣寫道。是的,必須是十五的月亮,一來取其形,二來取其意。有人舉著它又跳又笑;有人倚著它一同入照;有人視自己為微風,吹拂,并觀其如很多個小小的降落傘般徐徐飄落……我端端正正地護著我的那朵,時刻警惕著金大哥的嘴。
? 回去后,一口氣寫了八首同名詩歌,是因為由它想到了很多天涯失散的人。寫完后看,滿意的竟然不少,不過最得意的要屬西施這首了,現張貼于此,當是不虛此行了。
? 和身邊的白楊相比
? 它太輕了
? 太低了
?
? 它那么美
? 那么單純
? 太容易被慫恿了
? 太容易被欺騙了
? 春秋末年,在溪邊浣紗的女子
? 至今
? 還有人在打問她的下落
? 蒲公英給我的比它想象得要多;這幫朋友給我的,也比她們想象得要多。感謝她們。
? 六
? 桃花山,最終還是未能成行。
? 2010年6月7日,也是監高考,我和同事曾去過桃花山半山腰的一個小廟。小廟旁的亭子下,還有一口巨大的銅鐘。那銅鐘大到足以讓人聯想到扣趙志敬的那口。我們分別撞擊了三下,以示虔誠。
? 之后的幾年,似乎又登上過一次,但有沒有再去廟里,確是想不起來了。
? 2018年去蘇州淺轉過一圈,但由于時間緊迫,一沒聽上蘇州評彈,二沒去看看唐寅的故居,引以為憾。當時坐車往回返時,才想到唐寅以及《桃花庵》的:“桃花庵里桃花塢,桃花庵里桃花仙。桃花仙人種桃樹,又摘桃花換酒錢?!彼囊簧皇?、落魄不羈,但是可以打動很多人的。
? 但桃花在蘇州是不是更灼灼其華些?反正桃花山的桃花,因為樹不成林,是顯得有些零落、凄迷的。
? 今年再去時,竟連“零落、凄迷”都看不上了——山門緊閉。向鄉人打聽,說是從疫情到現在,都是如此,他們修建山門呢。
? 好在去時就有人說過山門可能還在緊閉,因此倒也沒有太多的失望。算是乘興而去,乘興而返。
? 七
? 我熱愛監高考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可以見見大學時的閨蜜。
? 昨日她把孩子丟給老公,跑來賓館看我,來時拿了一包溜溜梅,一袋瓜子。說讓我晚上沒事時打發時間。
? 大學時,我倆常從圖書館抱幾本書,再買上幾袋酸酸甜甜的零食,邊讀邊看。
? 但自從成家后,我幾乎把愛吃零嘴兒的習慣給戒了。當然,似乎也沒有人想到,這個臉已滄桑的中年女人,曾經也是一個貪嘴的小姑娘。
? 這些話也是我后知后覺,在行進的車上慢慢想到的。人至中年,我對于感情的遲鈍,有些可怕了。我為當時沒有歡呼雀躍,有些慚愧;為現在尚能心酸,又略感欣慰。后來為此寫了一首詩,權當作是償“鵝毛”之誼,雖然我知道,說“償”又欠揍了:
? 話梅、杏干、蛋糕……
? 我熱愛這些酸酸甜甜的食物
? 很多時候,它們
? 可以讓我暫時從時空中
? 脫身而出
? 回到小時候
? 但很久了
? 沒有人再記得我
? 曾經是個貪嘴的小姑娘
?
? 昨天
? 一年沒見的閨蜜來看我
? 帶了一袋溜溜梅、一包瓜子
? 她走了以后
? 我才想到,該為此落一落淚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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